我演石頭
撰文/任壽云
任壽云，國家一級演員，曾參與演出由湖南花鼓劇團組織排演的《羊角號與BP機》《一粒痣》《鄉(xiāng)里警察》《桃花汛》《流浪女》等多部作品，曾獲得湖南芙蓉喜劇表演獎，并因成功飾演現(xiàn)代戲《羊角號與BP機》中的石頭而榮獲全國戲曲現(xiàn)代戲交流演出優(yōu)秀表演獎。學生時代的任壽云一心想報考美術(shù)專業(yè)，卻因貪玩誤考而被湖南戲劇學校的老師相中，幾嗓子《當兵的人》就讓他誤打誤撞考進了花鼓科。幾年的專業(yè)學習和不斷的積累，為任壽云日后在藝術(shù)道路發(fā)展上奠定了堅實的基礎。興趣愛好廣泛的任壽云有“萬精油”之稱。不僅能唱花鼓、演戲、寫劇本、唱歌，思維敏捷、口齒伶俐的他主持起來也很有一套。他近年來出演了大量受廣大觀眾朋友們喜愛的影視作品：《故事酒吧》(胡一刀)，客串演出《我愛農(nóng)家樂》《婆媳一本經(jīng)》《一家老小向前沖》、瀟湘電影頻道爆笑迷你電影《70 80 90》等。為湖南本土文化的發(fā)展和推廣做出了很大的貢獻。
石頭，是省花鼓戲劇院創(chuàng)作排演的大型現(xiàn)代花鼓戲《羊角號與BP機》中的一個篾匠，該劇女主角木香的丈夫。能在已被確定為省重點劇目的戲中擔任一個重要角色，我不敢不用心，但進入排練場好幾天了，我都始終找不到人物的感覺，只好反反復復地啃劇本，希望從中悟出一些道道來。
石頭與木香是一對恩愛夫妻，同時他們也是一對不協(xié)調(diào)的夫妻。木香有文化有膽識，是寨子里唯一讀過中學的女性，石頭是斗大的字識不了幾擔;木香有理想有抱負，不滿足于安樂窩里情意纏綿，石頭卻是典型的農(nóng)民意識，他的最高理想就是維護小家庭，不出大亂子、過好小日子、生個小兒子，是個憨厚可愛卻又愚昧可笑的人物。憨，不等于傻，怎樣才能準確體現(xiàn)石頭憨而不傻的憨態(tài)，讓我頗費了一番心思。首先，我選擇了慢節(jié)奏的動作，配上那待人真誠而毫不設防的笑容，確實很憨，但卻帶來了與人物不相符的老態(tài)，而石頭身上不該出現(xiàn)老態(tài)，他畢竟是一個三十才出頭而又長年從事體力勞動的人。回過頭來把石頭的整個節(jié)奏加快，卻又在顯得年輕的同時，透出一股不應有的精明。經(jīng)過反復琢磨，最后我選擇了一種獨特的道白方式作為塑造憨石頭的主要手段，那就是在帶有明顯胸腔共鳴的低音中再加上一些婆婆媽媽般的襯詞與拖腔。如第三場戲中，木香要石頭幫她把在榨油房沾滿油痂的衣服洗干凈，石頭的臺詞是:“咯算什么?你的衣服一直是我洗的。”我說這句臺詞時是這樣處理的：“那咯算什么咧——，你的衣服啊——一直是我洗的啦——”又如第五場中，木香告訴石頭，自己的BP機是廣州一位局長送的時，石頭不放心地問：“局長送的，那局長是男的還是女的?”我也是用同樣的手法來處理這句臺詞的：“局長送的啊——那局長啊是男的啊——還是女的咯”該劇公演后，看過戲的觀眾不論是專家還是院內(nèi)的家屬，都對石頭的道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的人干脆把我的這種道白方式稱為“石頭腔”。實際上也正是這種“石頭腔”使我一下子就找到了人物的自我感覺，由“我演石頭”飛躍到了“我是石頭”的境界。
《羊角號與BP機》任壽云飾演石頭
石頭疼婆娘在錦雞寨出了名，這是劇本規(guī)定的前提，如第一場中花姐對木香說：“你男人對你那樣好，天天陪著你。”又如冬女對木香講：“咯樣的男人我一百個都不嫌多……”但劇本中石頭對木香卻并沒有講什么深情的話，一個邊遠山區(qū)的篾匠也不可能對老婆說出許多情話。沒有語言，可以用動作、用眼神，也可以用語氣來表述，這些都在劇本字里行間的空白處藏著，要靠演員把它們挖掘出來。通過挖掘篩選，我用了一系列的小動作來體現(xiàn)石頭對木香的深情。在第三場戲中，木香帶領婦女們在油房榨油未歸，石頭邊織篾邊眼巴巴地望著門口。木香回來了，疲憊不堪的她一屁股坐在火塘邊，石頭連忙丟下手中的活，端起已經(jīng)熱了好幾回的一碗荷包蛋給木香吃，一邊盯著木香吃蛋，一邊退至自己剛才坐的地方，還舍不得收回目光回頭看座位，而是試著用屁股去就坐，差點坐空了也全然不顧。木香領導的榨油坊關(guān)了，但她不甘心，還想辦榨油廠，想“做一個大粑粑給大家吃”。石頭聽了大吃一驚，他怕木香吃苦受累，更怕她心野了會失去她，從而引起了他勸木香的一段唱。在唱段中，我采用了這樣一些小動作：石頭從木香手中剛接過碗，聽到她講要辦廠，下意識地想用手去堵她的嘴，差一點把碗掉在地上。眼睛直愣愣地看著木香，突然一把抓住木香的手腕，好像她馬上就會離開自己遠去一樣，不由分說將木香按坐在火塘邊，苦口婆心對她唱:“螢火蟲沒有電燈亮……你再莫胡思亂想把神傷……”邊唱邊隨意拈去粘在她衣上、頭上的草屑之類，因為隨意更顯得是日常的習慣動作。當唱到“你安心在家把福享，夫妻倆羊角雙吹恩愛長”時，石頭用左手托住木香的右手，邊唱邊用右手輕輕拍著木香的手背，頭和肩不由自主靠向木香，眼睛充滿希望地看著前方，好像看到了自己心中的最高理想——火紅的小日子一樣。
《羊角號與BP機》任壽云飾演石頭
石頭，作為劇中的男主角，唱腔較多，戲也不少，而第五場的“哭嫁歌”又重點體現(xiàn)了石頭的憨厚、愚昧以及他純真的心靈。我是這樣處理這一段戲的：首先，我用揉入“敗韻”的唱法來唱“哭嫁歌”，就像鄉(xiāng)下堂客們痛哭別去的親人一樣。然后，我在這段哭訴中又加人了許多惹人發(fā)笑的小處理，使這一段戲既令人淚下又叫人噴飯。強烈的反差，增強了觀眾對劇情的印象，又加大了該劇的喜劇力度。該段戲的情節(jié)是：石頭生平頭次看到泡泡糖且覺得十分可口，便一口氣吃了一整盒，木香為了能讓石頭把藏著的私房錢拿出來買榨油機，便騙石頭說，“一盒泡泡糖會在肚子里變成很多個大泡泡”。石頭馬上覺得肚子不對勁，擔心會脹破肚皮而身亡。因為不放心愛妻木香，便留了一段口頭遺囑——“哭嫁歌”。表演上我是這樣處理的：石頭覺得自己不行了，深情地喊了一聲“木香哎”，然后大著舌頭說“你來喔”，一下就顯出了石頭的病態(tài)和對木香的依戀，緊接著在“我有幾句話要對你們講咧”后面甩一個拖腔。由于“講咧”的“咧”字拖得很長，加上的甩腔也就顯得自然，這樣一來既加強了語言的動作性，也使前面的道白和后面的“哭嫁歌”渾然一體，讓人不得不對“哭嫁歌”認真傾聽。在石頭唱“哭嫁歌”時他身邊有兩個人，左邊是婆娘木香，而右邊則是木香昔日的同學、石頭的情敵福跛子。當唱到“要想改嫁嫁福哥，肥水莫落外人田”時，我邊唱“要想改嫁”四字邊將目光慢慢轉(zhuǎn)向右邊福跛子身上，停頓兩秒后猛地抽泣一聲，無可奈何地唱出“嫁福哥羅，肥水莫落外人田，我的木香哎”，整句唱腔體現(xiàn)了石頭無限的眷戀和滿腹的無奈。唱著唱著，突然想到了木香要辦榨油廠，怕她吃虧，怕她受苦，十萬個不放心使石頭像回光返照般的一彈而起，邊頓足邊唱“你受苦，我在天堂里做鬼也不安然”。最后急得用雙手拍打著屁股在原地團團轉(zhuǎn)，拖腔一完，石頭便精疲力盡地躺倒在地上，在觀眾含淚的哄堂大笑中結(jié)束了他那令人啼笑皆非的口頭遺囑。
《羊角號與BP機》任壽云飾演石頭
如同一串珍珠，將許多細小的處理貫穿在人物的行為舉止上，便為一個角色的塑造增添了許多光彩。我飾演的石頭獲得了觀眾的好評，也獲得了文化部的表演獎以及湖南芙蓉戲劇表演獎。在此我要特別感謝導演張建軍、作曲歐陽覺文兩位老師對我的幫助。
原文載于《藝海》2001年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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